当然,  即便心里再怎么迷茫,陈辰都当众这么说了,陈家人也不能下他的面子,  关键是杜星纬送的东西的确精贵。

    以前喝点村里人自己酿的烧刀子就很不错了,  像茅台什么的,  是想都不敢想的,那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好酒。

    至于茶叶……

    村里谁家有这个精贵玩意儿啊,  能用一碗糖水来招待客人都已经是顶有面子的事了,  茶叶是城里有钱人家才喝的。

    以前穷惯了、也节俭惯了的陈家人,  虽然靠着卖糟辣椒手里有钱了,  甚至还一度因为有钱而睡不着觉,但骨子里的“贫穷节俭”思想还是转不过来,  尤其见到以往压根不敢想的东西,一时间更难缓过神来。

    几人只能顺着陈辰的话干巴巴的说:“那可一定要来……”

    杜星纬很郑重的应了。

    弄的陈家人更紧张。

    陈辰在一旁看又无奈又想笑,同时又有点心疼,  他觉得,  想要改变一些想法,还得温水煮青蛙,慢慢来。

    一顿饭吃完,  桌上基本没剩。

    陈北和周平安到底是小孩,不必考虑待客,  吃完饭一溜烟就跑他大伯家那边帮忙干活去了;

    刘冬雪则在厨房里忙碌着清洗碗筷器皿;

    陈建业一心惦记着家里没干完的活计,放下筷子没坐一会儿就火烧屁股起来,  当然,  这其中也不乏陈建业不知道该跟杜星纬聊什么的窘迫尴尬,哪怕杜星纬有意识的把话题往陈建业能参与的话题上面靠,但本就不善言辞的陈建业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    原本杜星纬是觉得刚放下筷子就离开不太好,  但现在看到陈建业这沉默呐呐又惦记着事的模样,也索性不再多待,直接提出了告辞。

    “陈三叔,我这就先回去了,你们也忙着。”

    陈建业客气了一下,“这才刚坐下,再坐会儿吧。”

    杜星纬站起身来,“不了,老张和孙志还在我那,我得回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孙志作为买他们糟辣椒的买家,陈建业心里是很看重的。听杜星纬这么一说,也就不再多说,也站了起来,“那我就不多留你了,以后常来家里坐坐。”

    杜星纬应道:“好,您别送了,外头冷。”

    陈建业想跟着去送送的,不过陈辰也拦下了他,“爸,我去。”

    陈建业停下脚步,“那你去吧,我去你大伯那边了。”

    陈辰应了声。

    夜晚冷风飒飒的吹,尤其灌进脖子里的时候,那突如其来的能吹的人直打哆嗦。

    陈辰道:“我估摸再有两三个小时货就能弄好,你回去了问问孙志是今晚点货还是明早点,如果是今晚上点的话你们三个小时后过来,这外头天黑又冷的,我们就不去喊了,如果四个小时了还没来,那我们就睡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,我回去问问孙志的意思。”杜星纬停下脚步,“你回去吧,别送了。”

    陈辰笑了,“我是要去大伯那边的,就顺便送送你。”

    杜星纬重新往前走。

    其实拢共也没走几步路,连话都没说几句就已经到了下坎的路口,陈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,杜星纬应了声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。

    望着杜星纬已经走远的身影,陈辰拢了拢薄棉衣才往老大家走。

    家里头热火朝天的,院子里屋里头进进出出全是忙碌的人,除了陈怀兴陈怀芳和陈怀志这三个实在会越帮越忙的小的,连陈怀青和陈怀策都在帮着拿糟辣椒。

    开坛、装罐、贴标签、搬运……

    一派的忙忙碌碌。

    陈向武正坐在屋里小板凳上帮着装罐,陈辰走过去帮忙,顺便了解一下眼下的情况。

    “爷爷,现在装了多少?”

    陈向武说道:“装好的现在得有三千四百多罐了,标签才贴了九百多不到一千罐。”

    陈辰点点头,“已经很快了。”

    “都不敢偷懒呢。”陈向武问:“是今晚就要把货装上车?”

    “不装。”陈辰道:“天那么黑,东西又重,一不小心就容易出事,再着急也得等明早装车。而且晚上风大又冷,孙志今晚过不过来点货都不确定,咱们先做着,看孙志那边怎么说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疑惑,“他今天不是挺着急的?”

    陈辰放下勺子,伸手拿起罐盖,“着急也得根据实际来,我们现在这已经算是加班加点的在做了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点点头,也不再多问,“你心里有数就行。”

    “有数。”

    陈辰把罐子拧上盖,刚放进旁边的竹篮里就被陈怀策拎起换了另外一个空竹篮,然后把东西拎到隔壁屋去贴标签。

    陈辰没着急起身去干别的,叫远处不知道在玩啥的陈怀芳给他寻摸一个凳子来,然后将他这几天去省城里关于陈氏的事说了说,包括跟柏胥谈的生意、他制定出来的批发价格考虑、标签的更改等等,最后,还把杜星纬要订货的事稍微重点说了说。

    陈向武也是惊讶都涌上了脸,“杜星纬?”

    陈辰点头,“是他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脸上表情挺微妙的,“他出去闯荡这些时间,村里谁都不知道他究竟混成了什么样,没想到这都买上卡车了。”

    “他本事可大着呢。”自家对象,陈辰说起话还挺骄傲的,“他手底下的货挺多,卡车都有三辆,还招了些人帮他干活,就今天那个司机老张,就是他招来开车运货的,经常会全国各省的跑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震惊,“他真这么大本事?”

    三辆卡车,手底下还有人给他干活,这……

    估计就是在整个永兴县,那都是了不得的事!

    陈辰笑着说:“那可不是。不说别的,就今天那卡车,您不是亲眼见着了?”

    陈向武想着那辆可望不可即的卡车,半天才把这个消息消化了。

    然后,他突然嘲了一句,“那等杜家知道了,心里头可不得后悔死。为了两个外姓人,不把自家血脉当人看,但凡是个拎得清的都干不出那些事。”

    陈辰刚还有点骄傲的小心思又被陈向武这两句话弄的郁郁。

    “爷爷,以后杜家真后悔了想再去扒拉杜星纬,杜星纬不想管他们占理吗?”

    “当然占理。”陈向武对姓杜那家子人是真看不上眼,“当年杜星纬过得什么日子村里人可都看到了,要不是杜星纬自己立得起来,他估计早都被磨磋死了,哪儿还能活到现在。再说,早几年他们就断亲了,断亲书村里面都还有呢,那上头可有他们自己以及村里干部签名盖的章,杜家想不承认都不行。”

    陈辰听着这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那就行……”

    陈向武看了陈辰一眼,“杜星纬可不是个软柿子,你看现在村里哪个不怕他?别人想欺负他?”陈向武就摇摇头,“估计得被丢到山上去喂狼。”

    陈辰听出味儿来了,“爷爷,我咋觉着你还挺喜欢杜星纬的?”

    “有骨气的小子,你爷我都喜欢。”说着,陈向武又叹了句:“况且那时候杜星纬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,错的也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陈辰心道:可不是嘛,再不反抗估计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!

    小小的扯了下闲篇,陈向武还惦记着正事,“所以杜星纬要买多少糟辣椒?”

    陈辰的注意力也稍稍被拉回来了点,“他说他要的货挺多的,关键还得看我们能供多少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问:“那你的打算是?”

    陈辰道:“我想把柏胥这批货出完之后剩下的都给杜星纬,这样我们的坛子等等家什都能空出来,地里的辣椒也就这段时间摘了就过了,能做多少糟辣椒就做多少,其余的辣椒就全晒干,等过了年再说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意外,“你全卖给杜星纬了,那我们自己不卖了?”

    “看明哥他们愿不愿意去县里卖吧,县里的糟辣椒生意已经接近饱和,卖的怕是没有之前快。”陈辰说道:“最重要的是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了,我不太想明哥他们还去县里卖糟辣椒受罪。”

    “饱和”什么意思陈向武不太懂,但结合语句能大概猜到是个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陈向武不以为然的说:“都是些年轻人,冷点算什么?新棉花都买回家了,穿上就不冷了,赚钱的事,哪儿能喊苦喊累。”

    这种贫民老百姓的想法陈辰理解,但是他不想苟同。

    “爷爷,该辛苦的时候是得辛苦,可不该辛苦的时候也没必要逼着自己去遭罪。”陈辰道:“货全卖给杜星纬,咱还能省不少的事。”

    陈向武叹气,“我就是心疼那少挣的一毛钱,小明他们现在每天去县里能卖上两百罐左右的糟辣椒,那也得有二十块钱。”

    陈辰就知道是这样。

    一毛钱就能买个白面馒头的年代,每天二十多块钱那的确是笔大钱。

    陈向武不愿放弃也情有可原。

    想了想,陈辰也没再劝,而是说:“爷爷,这会儿也忙,等把柏胥这批货出了咱家再坐一块商量商量,问问大家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“行。”陈向武说:“正好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村里也有些话,到时候一块说了。”

    陈辰应了句好。

    他把手里的那罐糟辣椒装好,然后起身去别的屋看看情况。

    这家里头,这会儿到处都是各种玻璃罐子、辣椒坛子以及装好的糟辣椒,外加那些纸箱子,堆放的就很是杂乱,加上人又多,还烧了烤火的煤炉子,屋里屋外都快没处下脚了。

    装糟辣椒的装糟辣椒,贴标签的贴标签,还有搬运坛子的,或者直接围在大坛子旁边装罐的,打杂的,边忙还边扯聊几句,看着其实挺热闹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,谁也没喊累,个个脸上那表情都明摆着的高兴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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