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一会儿,管家媳妇挽起珠帘,道:“姑娘们来了。”

    四个身影联袂而来,皆穿着各色锦绣衣裳,用心装扮过了。余氏连忙上前介绍。

    头一个是大姑娘谢迎,已有十三岁了,身量只比余氏略矮一两寸。她是先夫人柳氏所出,向来不爱与继母说话的。因此,当余氏拉着她手介绍完名字后,她便不动声色挣脱了,上前行礼。

    第二个是刘姨娘之女谢逸,才满八岁。她终日里随着生母伺候谢老太太,没见过这个阵仗,见礼时说话都带着结巴。

    第三个便是余氏亲生的谢适,只比谢遥大一岁多,肉乎乎的脸蛋儿,圆溜溜的大眼睛,颇为讨喜。她本就与许多夫人们都熟,见礼时嘴巴甜得像蜜,引得夫人们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第四个是金姨娘生的谢遐,与谢适同年,长得与生母肖似,下巴尖尖,双目斜飞。她行完礼后,看到谢遥居然站在黎夫人身边,瞪大了眼睛,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谢适亦是早已发现了,她被舅母余家太太拉过来说话,趁人不备,便冲着谢遥吐舌头一笑,憨态可掬。

    黎夫人瞥了一眼,失笑:“谢三姑娘有趣,这性子倒跟我女儿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余氏忙道:“夫人将天比地。这孩子跟个活猴儿一般,素来爱胡闹,哪里能跟侯府千金相提并论?”便要让媳妇子带谢适下去。黎夫人一拦:“不妨,多个孩子热闹。”

    谢适冲她娘一嘟嘴,躲到舅母背后去。不一会儿绕到谢遥这边来:“五妹妹,你怎么都不吃呀?吃这个绿色的小球球,这个好吃。”

    谢遥伸手接过她夹过来的点心。这位三姐本来就活泼热心的很,加上模样可爱,全府上下几乎没一个不喜欢她。因平日余氏对徐欢儿母女甚是和善,谢适也有样学样,比她那个同父同母的哥哥可强太多了。

    席上多了一个谢适,谢遥反倒松口气。如果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子在,未免太引人注目了。

    其他三个女孩便没有这个机会了。谢老太太吩咐丫鬟们在花厅中另设桌椅,布上餐食,让她们坐下,虽有陪之意,但实则距离有些远,并没什么话与她们说。

    谢迎面无表情坐了,时不时叫来贴身丫鬟低语,又往前厅方向打量了好几次。谢遥一琢磨便明白,长兄谢运因家中有贵,跟书院告了假回家,正在前厅陪男呢。想必谢迎思念同母兄长,想等宴席结束后去见上一面。

    谢逸坐立不安了一会儿,发现不需她再去应对人,略松一口气,便小口小口吃起来,但还是一副度日如年的表情。

    谢遐见比她大的谢适在席上,比她小的谢遥也在席上,手里的帕子早就扭得麻花一般,口中的饭菜也不香甜了。

    谢遥只觉得总有一道目光向自己投来,满身不自在。这个四姐,好好吃饭就是,老看自己做什么呢?

    黎夫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别扭,便道:“两个姑娘没有地方坐,想必累了。让她们下去和姐妹们一起用饭吧。”

    二女拜谢后各自入座。谢迎和谢逸还没有什么,谢遐却是眉眼官司打了一堆。

    “三姐姐,我刚才仿佛听见舅母说,舅舅要捐官儿?要做几品的官儿呀?”她先跟谢适搭话。

    “我舅舅捐不捐官儿,我不知道。”谢适特地将“我”字咬得格外重,“大人们的事情,是我们孩子家可以听得的么?再说,四妹妹生母是余家的家生子,怎么管余家家主和主母叫起舅舅舅母来?”

    谢遐不服气:“我也管太太叫一声母亲,那舅舅舅母如何叫不得?”

    谢适擦擦嘴角,漫不经心:“我今儿听说,余贵儿一大早便从账房支取了两封银子,去衙门里捞人。四妹妹可知道么?”

    谢遐没想到话题转换如此之快,张口结舌,心知不妙。

    “哎呀,想起来了,说是半夜里有人赌钱打架,被衙门里的人捉拿了去。”谢适装模作样叹口气,“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舅舅呀!”

    谢遥立刻反应过来了,这说的不就是……紫苏和红叶每天要骂几遍的金姨娘的哥哥么?

    金家哥哥可能太“有名”了,一听是他的事,连谢迎和谢逸都瞧了过来。只见谢遐几乎哭出来:“你……你胡说!”她怕惊动了席面上的人,只得把头低下,用眼神警示谢适。

    谢适满不在乎:“有没有胡说,你回去问金姨娘便是。”

    谢遐涨红了脸,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。谢适大获全胜,得意洋洋。

    谢迎嘲讽一笑,便将头扭过一边,继续打听前厅的动向。谢逸却是慌了手脚,生怕这两个妹妹吵得声音大了,惊动了贵和长辈们,不住低声哀求她俩别再说话。

    谢遥也被三姐的表现震惊到了。谢遥一天到晚都是笑模样,唯有对着金姨娘母女鼻子不是鼻子、眼睛不是眼睛。当然,金姨娘早已是梳红阁的公敌,谢遥心中觉得甚是畅快。

    只是看着谢遐小小的身形几乎缩成一团,谢遥有些不忍心。既然是她舅舅作孽,她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呢?

    余氏警觉,早已发现几个女孩之间有些不对,便叫来管家媳妇耳语几句,转身对黎夫人道:“我家养了一支乐女小班,吹拉弹唱,还勉强可以听得。夫人若是肯赏脸,便传她们过来,大家听一听,玩笑一会可好?”

    黎夫人点头:“谢夫人有心了。”其他夫人也是极力捧场。话正说着,几个乐女就抱着琴进门下拜。

    谢遥不由得有些紧张。因为徐欢儿正是这些乐女的“总教习”,今晚这场面,就像是一场非常重要的“汇报演出。”

    几年前,徐欢儿生下谢遥后,发现生活有了很大变化。没孩子的时候,她自己胡乱对付着过日子;有了可爱的女儿后,事事都要用钱。房中添了乳母,动辄就要打赏,不然怕她不尽心。小孩子衣食住行又都马虎不得,需在府里多处打点。

    徐欢儿望着自己那点家当叹息。自己在芳华院几年算是白呆了,别人做花魁怎么就那么能存钱,自己却大手大脚,到手的钱财全用来买了高价的古曲琴谱和乐器。

    想到女儿长大后还要嫁人,嫁妆也不能寒酸了。自己地位卑微,也不知道公中能给谢遥置办多少。原本非常佛系的前任花魁徐欢儿,突然迸发了斗志,要为了闺女攒钱!

    可自从做了谢府的妾,每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上哪里挣钱呢?若是让她学金姨娘一般,在谢明安面前撒娇邀宠,图他赏些东西,还不如杀了她算了。徐欢儿想一想,只能去求余氏。

    余氏喝了口茶,笑吟吟道:“这可真是瞌睡碰上了枕头。上月老爷去杭州,在大户钱家吃酒,见识了他家的乐女班子,这几天正和我商议,在咱家园子里也办个小班子呢。女孩子容易买,有本事的教习却是难找。我想着,家里现放着你这个好师父,难道还要去外面寻不成?就是不知道你可愿意?”

    见徐欢儿美目圆睁,余氏又道:“做教习是辛苦活儿,便照着我家铺子里大掌柜的例,每月发你二十两银子月钱。你和五姑娘的月钱原本一共十两,现在加总便是三十两了。光教习还不够,还要烦你多编些新鲜曲儿。编曲儿的钱,我再与你另算,何如?”

    徐欢儿简直不敢相信还有这样的好事,连忙答应。余氏便吩咐去叫人牙子每日物色女孩子带来验看,作为乐女小班的预备人选。一应事宜,均由徐欢儿做主。

    从此,徐欢儿白天在谢府园子一角的秋梨苑中教导乐女,让乳母抱着谢遥在一边玩儿。晚上她便点灯熬油地写词编曲,咬坏了无数笔头。就这样到了现在。

    谢遥很喜欢看这时候的徐欢儿。她穿着最家常的衣裳,胡乱挽着头发,脂粉不施,双目熠熠生辉,一心扑在满桌子的曲谱上,那上面有她多年的心血。

    是挚爱的乐曲,还有女儿,把她从那么多年的苦难中解救出来,让她近乎黑暗的生命中,还有一些光亮可以为之前行。

    而且,她每个月都有了一笔不小的进项,足够母女二人生活得宽裕。这笔钱是她用辛苦付出换来的,而不是手心朝上讨来的。

    谢遥想,若是徐欢儿到了现代,以她的天赋和努力,很有可能成为一个优秀的音乐人,让更多人瞩目她的作品和成就,而不是像古代社会,再有天赋的女子都只能闷在家里。

    不过,不管古代还是现代,有一件事是共通的,那就是重要的“汇报演出”总会让人紧张。

    谢遥不由得抠起了指甲。

    乐声一响,乐女们开始吟唱一曲新鲜的江南小调。

    众人皆静默欣赏,黎夫人双眼微闭,唇边带笑。

    一曲终了,一片道好声。有位夫人甚至说:“刚才我都不敢喘气儿,怕把这曲儿的意境破坏了。”

    黎夫人称赞:“江南曲调果然与众不同,词也好,清新可人。这小班放在京里都难得。”

    余氏松一口气:“既然夫人喜欢,还想听什么,再让她们唱便是。”说着便从旁边丫鬟手中接过曲名单子呈上。

    只听得一位夫人说:“贵府这乐女甚好,下月我家也要办宴,若能借来一用,便是帮了我大忙了!”

    谢遥筷子一顿,随即沉思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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