过去的一夜过得心惊肉跳,许多人都入睡得晚了。

    天虽亮了,很多房门都还未开。整个园子似乎放慢了节奏。

    暖阁中,黎夫人正端坐,瑶琴给她梳发。

    “这么说,昨天夜里一场风波,连累了谢家五姑娘被人冤枉?”

    瑶琴道:“可不是!咱们家这位世子爷,原来不爱亲近小女孩儿,这两天却对这个谢五姑娘颇为关照,又是跟人在亭子上说话儿,又是惦记着让人送她回去。这下可好,他弄丢了东西,倒叫人家姑娘险些背了黑锅。”

    黎夫人哼一声:“原是该罚的,就让他在外头多等我一会儿好了。”

    玉笛走近道:“明明是夫人比往日晚起了。咱们家世子爷精神倒好,昨夜少睡了那许多,今天居然还是准时起来,先出去练了一会武,伸胳膊伸腿的,又回房背了一会书,才来给夫人请安。偏偏夫人是‘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’了。”

    黎夫人哑然失笑:“我说你们一个个要多读些书才是,才不至于让人笑掉大牙。这是诸葛孔明的话,怎么比起我来?”

    瑶琴道:“夫人自然算不得诸葛孔明,世子倒是算一个呢!若不是他想到手串有檀香的事,顺藤摸瓜,抓住贼人,只怕这黑锅,谢五姑娘就要背到底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算什么,将功折罪?”黎夫人不屑,“好了,不用再梳了,叫他进来吧。”

    玉笛去掀开帘子,周云棣一身宝蓝锦袍走了进来,越发衬得脸蛋白嫩嫩,眼睛水灵灵。他端端正正给母亲见礼。

    “你可好好去跟谢家姑娘赔礼吧!”黎夫人看也不看他一眼,“先是在花园里救了她,让她招了多少恨在身上;又是一起说话玩儿,让她被家里那几个糊涂长辈说成了贼!这可算怎么一回事呢?”

    周云棣低头道:“下次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黎夫人问:“什么不会了?是不会再找她玩儿,还是不会再跟她说话了?”

    “都不是。我必定万事小心留意,不会再让她担着一点风险。”周云棣抬头望着母亲。

    “不是我说,你是该小心些!那手串是御赐,就该找个妥善之处好好收着,怎么你天天戴着?别说丢了,就是磕了碰了,都是大麻烦!”黎夫人仍然不消气,“取下来,叫瑶琴给你收着吧!”

    周云棣连忙遮住手腕,死活不愿:“我不取!这手串和爹爹那个是一样的,我天天戴着,就跟天天见到爹爹一般。”

    黎夫人欲哭无泪,这陛下赐东西,怎么偏偏就赐下一大一小两串呢?她头疼了一会儿,便道:“瑶琴,将我那个白玉平安扣寻出来,配上些点心,等晚些时候给谢五姑娘房里送去,就说给她压惊。”

    平安扣送到,徐欢儿自然是收起来:“不能让你一个小孩子玩坏了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和谢遥都不喜欢睡觉时让下人在一边值夜。晚间,紫苏红叶都回房睡了,只余下母女二人说悄悄话儿。

    谢遥拉着徐欢儿的手道:“娘,我有个主意说与你听,你可千万别当我疯了傻了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笑起来:“你才多大?说出什么来都不为过。”

    谢遥道:“前儿在花厅宴,咱们家的乐女班子弹唱的曲儿,人们都夸奖。有位夫人还说,下月她家也要宴,想借乐女班子去用。娘,若是去了,她们家会给钱吗?”

    徐欢儿喜道:“还有这事?那敢情好呢。原先这班子都是咱们家自己使用,不管唱得多还是少,大伙儿每月都领一样的月钱。要是去了别家府上,演得好了,必定要另外给赏的。”

    谢遥问:“那她们家除了给乐女赏钱,还会给老爷、太太钱吗?毕竟是借用了咱们家的乐女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思忖:“这倒不知,若是就此一回,不一定给吧。这些都是老爷太太在生意场上的老相识了,彼此帮个忙是常事儿。”

    谢遥又问:“那扬州城中,乃至周边县城,像样子的大户人家有多少家呀?就是平常会办宴请的那种人家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道:“这个问题,你问我就问着了。像这府里这样的,统共不过十几二十家;若要差些的,一二百家总有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这些人家平常办宴,要听曲儿,自己又没有乐女班子的话,都从哪里请人?”谢遥继续问。

    “若席上都是男人,直接从院子里请倌人最方便。”徐欢儿说,“人会写局票,指明请某位姑娘去哪个地方侍宴,令人将局票送到院子里,妈妈便会让倌人过去——这事儿你小孩子家听一耳朵便罢了,可别到处说去——若席上都是女呢,她们可不愿意请倌人。虽也可以请些唱曲儿说书的女先生,不过在你娘我看来呢,那些都是跑江湖的,学艺不精,唱的曲儿经不得细品。”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咱们的乐女班子,有娘这个顶梁柱在,确实是城中首屈一指的了?”谢遥笑问。

    徐欢儿拧一拧她的脸蛋:“小小人儿,倒会打趣你娘。城里本就没什么人家专设这种班子。若说是跟江湖上那些比,自然要雅得多了。”

    谢遥点一点头,凑到徐欢儿耳边说:“娘,要不跟太太说,咱们就用这乐女班子做起生意来。别人要用,咱们就收钱,如何呢?”

    徐欢儿怔怔瞧着她。

    “就像娘刚才说的,这几个姐姐,每月的月钱有限,唱得再好,曲儿再新鲜,也就是咱们听一听,可惜的很。可要是每月出去几趟,又得了钱,又扬了名,岂不是好?娘想一想,若觉得可行,就去问问太太?太太做那么大的生意,妥与不妥,她一听就知道的。”谢遥道。

    徐欢儿靠在床边细想一会,正当谢遥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,她突然坐起来一拍手:“可以一试!”

    她揉揉谢遥的小脸,亲了一口:“好闺女儿真聪明,若是太太愿意试试,回头娘送个谢礼给你。比如说,用布缝个小狗儿给你?或者布猫儿,布兔子?”

    谢遥一撇嘴儿:“娘那手艺,缝什么猫猫狗狗都像夜叉精。我要紫苏给我缝!”还未说完,头上就挨了一下。徐欢儿伸手哈气,挠她痒痒,二人笑得仰倒在床上。

    临睡,谢遥暗想,话也只能点到为止,毕竟不了解古代的商业运作模式。而且,自己还是一个小孩子,现在这情形,已经算得上是想太多、说太多了,再过分些,是要吓坏人的。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余氏平日理事的厅堂热闹不已,管事媳妇儿挨个回话。徐欢儿在旁瞧了一会,便走去旁边偏厅等着。

    铜钱儿端着茶水过来:“有劳姨娘久等,我估摸太太那边再有一刻钟便散了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忙欠身:“怎么劳动了姑娘给我倒茶?”说着便拿出一张纸来,“姑娘上次问我的配玫瑰口脂的方子,我写得了。姑娘看看,若有不明白的,我再解说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好方子瞒着我?”余氏含笑进门,“想着你在这里等,我便叫她们早些散了。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,今日是做什么来了?”

    徐欢儿笑而不语。

    余氏会意,朝铜钱儿一斜眼睛,铜钱儿便抿嘴笑着退下了。

    徐欢儿便将做乐女班子生意的想法说了,为免去麻烦,只说是自己想的。

    余氏沉吟:“这班子,逢年过节,招待人,家常生日,每年总共也不过侍候几十场,白浪费了许多。若是到府外面去,绝不可侍候男宾的宴席。但女宴席,自然是可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正是这话,太太若是允可了,可以从相熟人家开始,先试一两个月。做得好了,咱们再去物色合适人选,将班子做大些,分几个队,我都能教得。这样一来,像年节这种宴席多的时候,也可应付得来。要是有了名气,咱们也可起个字号,可算是扬州城里独一份儿了!”徐欢儿踌躇满志。

    余氏看着她,突然笑起来:“这是怎么了?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吸风饮露的仙女儿,除了那几张琴和一堆我看不懂的谱子,再也不爱管别的事。想必是近朱者赤,近墨者黑,成天跟我打交道,倒让一个仙女变成俗妇了!”

    徐欢儿不好意思:“这乐女班子,我也知道太太是照顾我,怕我没进项,手里紧,才给我寻了这个事情。只是养了这么些人在这里,光花钱,不挣钱,叫我心里不安。这个主意,太太要是觉着好,便可试试;若是实在不行,就当我没提。”

    余氏正色道:“这也不难,咱们先做起来。我这里也有个主意,我陪嫁产业里的一品楼、醉仙楼、摘月楼菜色极好,城里有不少人家办宴,都去这几家酒楼订席面。店里用许多提盒装了菜肴,送到人家家里。这些且不提,咱们就将班子能唱的曲儿列成单子,凡来订席面的,店里人便问上一问,若是女宴席,是否要乐女去侍宴。你的主意好不好,这便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徐欢儿立刻起身:“我这便回去写单子!我的曲儿可多呢,还可依照宴席的不同,配不同的曲单,过生日做寿的是一套,赏花赏月的是一套,年节的又是一套。”

    她本欲赶紧回梳红阁去,想到了什么,便止步回头。

    “谢谢你。”她微笑着说,“谢谢你,芷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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